沐陽一直到吃午餐時才遇到白祇。
學生餐廳陸陸續續坐滿了人,白祇獨自霸占一個餐桌,慢條斯理地咬著漢堡,他臉頰跟手上都有傷口,雖然上藥過了,但傷口邊緣還是透紅。
「你怎麼搞得這麼狼狽。」
沐陽不理會白祇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,拉開椅子坐下。他向服務生點了份義大利麵,熱騰騰的餐點馬上被送了上來,他拆開免洗筷,在熱氣蒸騰中想起剛才落幕的事。
 
『是我贏了!』
噹──噹──噹──
若棠身體縮成一團,害怕地緊閉雙眸。沐陽臨時把杖提回,單手將她拉起,若棠疑惑地睜開眼睛,溫暖的褐色眼眸倒映著她茫然的神情。
『如果妳真的喜歡我,那就用正常的方式努力看看吧。』沐陽的語氣帶有不確定性,他眼神左右游移,似乎是在掩飾羞赧。
若棠臉色刷紅,觸電似甩開沐陽的手,她害臊地摀住臉,急急忙忙地轉身跑走。
 
「我跟朝鹿那傢伙戰了一場。」白祇冷淡應聲,把沐陽拖出回憶。「她打起來可夠狠。」
「朝鹿?你說那個看起來像鹿一樣,城府超深的女生嗎?她找你幹嘛?你們誰打贏了?」
最近的女生有沒有這麼猛啊?告白的有、找人吵架的也有。
「她找死。」似乎吞嚥時傷口會痛,白祇表情不是很好看,「我會輸才有鬼。」
他們兩個吃著午餐,分享上午場發生的事,講著言不及義的垃圾話。隨著下午場的逼近,上午場輸掉的學生漸漸離開餐廳,等到人快走光時,沐陽起身活動筋骨。
「一決勝負,不准爽約!」
白祇拉好兜帽,雙手滑進外套口袋,「我要草莓牛奶冰。」
「我還沒輸!不要開始點餐!」
沐陽單方面吵吵嚷嚷抱怨,跟白祇走到教學大樓,下午場的學生分得很散,除了有的人聚在一起嘻笑打鬧,氣氛可說十分緊繃。
兩點鐘聲一響,聚在一起的學生停止聊天、紛紛拉開距離。咒光閃爍、爆炸四起,沐陽閃過亂飛的符紙,跑到空曠的場域跟白祇拉開距離。
「由我先攻!」
沐陽率先吹響攻擊號角,拋出的折紙落地,變成了三隻藪貓。藪貓有著一張小臉,耳朵又高又圓,修長的四隻接在布滿斑點的身體下,看起來就像介於貓與豹的生物。
藪貓壓平耳朵,咧嘴咆哮,露出一口利牙。其中兩隻左右包抄,剩下一隻正面迎擊。牠們利爪出鞘,迅雷不及掩耳地撲向白祇。「嘎──!」
咻!咻!咻!
急促地破空聲乍然響起,勁風颳過白祇耳畔,細軟白髮起落不定。藪貓動作定格,硬是被掀飛過去,大貓在地上摔個粉碎,全身被某種東西射成刺蝟。
氣溫陡然下滑,無數柄冰刃高低錯落,圍繞著白祇向外突刺。白祇呸掉嘴裡符紙,雙手指間捻滿符咒。手腕一轉,冰刃以倍數急遽增加,如一陣暴雨朝沐陽傾盆覆落。
沐陽不遑多讓,圈出工整的圓環,符紙沿著圓周兜起,密實地紮成紙環。紙環竄出濃煙,猛火竄燃紙上,灼燒的樣子宛若馬戲團的火圈,下一秒,猛獸從圈後躍出,飛龍張牙舞爪地騰空噴火。
烈焰撞上冰刃激出沸騰的水氣,熾熱得幾乎能把人蒸熟。教學大樓豁然變成巨大三溫暖,有些學生尖叫著逃離現場,其他學生則架起防護等待熱氣退去。
「大家冷靜!」
擔任裁判的老師穿著一襲降神服,踩著碎步跑進場地,大型法陣隨著腳步著地踏開,燦出耀眼的金光。悶熱的霧氣被吸進陣央,溫度降了下來,視野恢復清明。
「離場的同學出局,其他人繼續。」他收起法陣,場地還給學生。
龍跟火圈連同冰刃一齊銷毀。沐陽解開緊急架起的防護層,汗水淋漓,他抹去落到視線裡的汗水,眾多腳步聲朝他的方向簇擁而至,讓他起了雞皮疙瘩。
「不會吧……」
沐陽僵硬地轉頭,被熱氣波及到的同學團結起來,殺氣騰騰地包圍他跟白祇,像極一群暴民。
「過來。」
白祇拽住沐陽手臂,讓他往自己更靠近一點。沐陽猛然回神,發現自己跟白祇背對著背,各自面對一半敵人。
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?
「對策。」白祇丟出這兩個字,沐陽一聽就哀嚎了:「我哪知道有什麼對策!」
他根本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啊啊啊!
「我才沒有要詢問你意見。」即使背對看不到表情,沐陽還是能想像白祇輕蔑的神色。「全部打趴,一人對付一半。」
──這不是對策!這才不叫對策!不要把幹架說得這麼好聽!
「你沒有比較和平一點的方法嗎!」
「那你就等著被人打趴,白癡。」
「──!」
在他們廢話的時候,同學已經展開攻擊。無數符咒、強光、折紙攪成一團,接連往他們身上招呼,沐陽也顧不得想其他方法,反射地灑出一把符紙,咒文閃爍,吹出一陣風來,風越吹越大,沒多久就變成一個強勁暴風。
暴風直徑蓬發,蠻強向外擴張,風牆吸收了所有攻擊,隨後又將那些攻擊「吐」了出來,最前線的學生被砸得東倒西歪,圍剿的人瞬間少了一半。
──暫時壓制住了。
沐陽呼口氣,專心維護風旋,一部份心思飄到白祇身上。「他是有沒有問題啊。」
砰!砰!砰!
短促的鳴爆聲切割空氣,緊接著是人體被擊中的沉響。沐陽忍不住回頭望,剛好見著一群同學被打趴在地。白祇手裡握了把槍,準頭對準敵人,他精準無比地瞄準、狙擊,將他那半同學被掃射殆盡。
「發什麼呆。」
喀噠!白祇舉槍上膛,轉身朝沐陽背後射擊,偷襲的同學應聲倒地。砰砰砰!接連好幾聲槍響,沐陽的暴風就這麼爆開,爆炸餘波波及甚廣,頓時哀鴻遍野。
這次沐陽看清楚了,白色槍身上符紋閃爍,是用符紙組合成的槍枝。
危機已經解除了,他們腳邊沒有還站著的同學。叩,冰冷的東西抵上沐陽,紙槍槍口對準他的腦門,不論是重量還是觸感都不像是在開玩笑。
「要是我現在開槍的話,只要『砰』一聲,勝負已分。」
白祇的話音挾帶著冰冷的殺意,沐陽吞嚥口水,喉結滑動,身體動彈不得。
只要他開槍的話──
「開玩笑的。」
壓在腦袋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,讓人動彈不得的壓力也消失了。沐陽僵硬地轉過頭,忽然意識到自己被耍了。
「你真該看看自己害怕的表情,活像隻受驚的小狗。」
「我去你的白祇──!」
 
戰敗的同學被老師移送保健室,教學大樓只剩下白衹跟沐陽兩人,空曠得有點讓人不習慣。
沐陽口不擇言地飆罵好一陣子,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,他滿腔怒氣地瞪著白祇。他們再度分站場地兩側,火藥味瀰漫兩人之間。
白祇緩緩舉起紙槍,沐陽也在同一時間動作,他捏著符紙在手裡拗折,連刀帶鞘,沉甸甸的長刀落入手中。沐陽雙手持刀,將之與視線持平,鏘!刀芒畢露,金屬刀身反射他半邊臉龐。
說時遲那時快,戰爭一觸即發,轟鳴接二連三響起。沐陽揮刀連斬,咒力隨之脫出,子彈喀啦喀啦落地,白衹的上衣爆出好幾道斬痕,「呃!」
「還沒完呢!」沐陽乘勝追擊,衝到白衹面前,用刀背猛敲白衹握刀的手。白衹一聲不吭,運力反擊,喀,紙槍跟長刀撞在一起,僵持不下。
「這樣才有意思嘛!」
白衹低聲嘶吼,提膝重擊沐陽腹部,砰!他藉機提槍射擊,子彈擦過沐陽額側,他摔在地上翻滾幾圈,踉蹌地爬起來。
──這個人,很強。近身戰起不了作用。
沐陽摸了一下隱隱作痛的額側,沒有預期中的血。他又看了下地上的子彈,發現全都是偽彈,不至於讓人受傷。
──要怎麼樣才能贏。
「呼呼呼呼呼呼呼呼……」
沐陽大口喘著氣,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全身緊繃,這種狀況不會維持太久,他也沒本錢再拖延下去。「一決勝負吧!」
「求之不得。」
沐陽再次舉刀進攻,他殺到白衹跟前,長刀由下往上帶起,白衹側身閃躲,卻沒預料到對方的目標是槍托。紙槍離手騰上空去,沐陽利用這個空檔,刀鋒落地,圈出一個發亮的圓圈。
「才不會讓你如意!」
霍霍霍霍霍霍霍──紙槍在空中轉了好幾圈,被白衹躍起抓住,他不等身體落地,直接朝地面開槍。
幾乎同時,無數隻紙兔子如浪潮從洞裡蜂擁而出,子彈變成眾多黃金獵犬奔馳,白衹摔進白花花的紙海,跟沐陽被擠在一起,他們雙雙不服輸地舉起武器,異口同聲大吼。
「最後一擊──!」
 
「什麼叫我跟白衹同時倒下所以平手!」
沐陽忍不住大聲起來,全辦公室的老師都在看他,他尷尬地放低嗓音,再度爭論:「真的沒辦法分勝負嗎。」
「這個我也沒辦法。」擔任裁判的老師也很難為情,他從電腦調出影像。「你自己看一次就知道了。」
畫面上白茫茫一片,全都是紙兔子跟黃金獵犬,這兩種生物像是浪潮一樣淹沒視覺能見度,只隱約聽到浪潮某處傳來「最後一擊」的大吼聲,然後折紙突然停止騷動,白衹跟沐陽倒在一起,失去意識。
「這畫面只能看到你們暈過去而已,至於誰先倒下就不得而知了。」
沐陽揉著腫起來的額側,當時白衹的槍托敲到他的頭,他一痛之下反擊回去,然後就失去意識。甦醒時他發現自己跟白衹躺在保健室,並收到冠軍從缺的消息。
冠軍從缺,亞軍有兩個。這樣的結果看似等同冠軍,但沐陽的重點是他跟白衹還是分不出輸贏。
「你跟白衹同學是室友吧,既然獎品都你們囊括走了,自己分一分就好啦。」老師頗有效率地下結論:「好了好了,老師很忙,不要來煩我。」
沐陽被趕出辦公室,他在路上懊惱地揉亂頭髮。
「算了啦,分勝負的機會多得是。」
他嘆口氣安慰自己,走進男生宿舍時看到有個人躲躲藏藏,若棠嬌小的身體僵了一下,似乎有什麼話想說,她急急忙忙地從他身旁經過,黑色眼眸在陽光照射下宛若透光的紅色玻璃珠。
沐陽打開宿舍房門,白衹照常窩在書桌前唸書。比賽獎品已經發下來了,剛開始他們爭論不休要怎麼分獎品,然後決定堆著有需要自己去拿。沐陽正要把門關上,一隻修長、乾淨的手卻堵住了門板,兩張學生餐廳冰品招待券遞到面前來。
「我今天早上去跟老師要了這個。」
白衹的聲音跟氣息是如此之近,沐陽訝異地轉身,看到室友側身從視線中一閃而逝。
「愣什麼愣,快走啊。」
「不要說得這麼自然!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啊!」
「你是要吃還不吃?再不走我就全部吃光。」
「我詛咒你頭痛!還有不要無視我的話!」
白衹突然停下腳步,藍色眼睛回眸一望,然後是清朗的嗓音。「分勝負這種事情,多得是機會。」
「呃,我……」
「不要像笨蛋一樣呆在路上,這樣很難看。」
「我還輪不到你說嘴!」
沐陽趕緊跟了上去,他們一路上爭執不斷,吵吵鬧鬧,即使折紙戰爭結束了,兩個人之間的戰爭卻從未停歇。
分勝負多得是機會,應該吧。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胥子魚 的頭像
    胥子魚

    裝故事的箱子

    胥子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